四
程良与斗笠青年进到山中，青年看来并没有逃跑的意图，程良才算松了半口气。可是他们并不知道，那些人在山中何处设坛做法，一时迷了路。
青年停下脚步，俯身摘一朵血红的毒蕈，再看山中草木衰败的景象，忧虑地皱起眉头。
此时，人眼斑纹的蝴蝶自树丛中飞来，落在青年肩头，翅膀一开一合，似在诉说什么，随即腾空飞到两人前方，指引方向。
青年丢下毒蕈，催促程良：
“快走，跟着小蝶，来不及了！”
在片刻之前，藤壶法师紧闭双目，口中念咒，所有人屏息警惕。
正对众人面前的山岗岩石上，出现一个魁梧身影——蓝面，赤鼻，獠牙，尖利犄角刺破额头，身披银灰长毛。
“停止念咒。” 山魈说出人语。
山魈现身阻止念咒，果然如法师所料！大家心中的恐惧渐变为兴奋，只需静待法师指令，一齐捕杀那妖怪！
山魈后腿直立，烈烈山风吹动银灰长毛。野兽的面容没有表情，却能感受到它的威严与杀气。
众人心里开始隐约发怵——山魈看起来并不痛苦。
藤壶法师尚未停止念咒。
山魈跳下山岗，四足并用，伏地而奔，快如一团黑影飞掠而过。
“嗙！”
山魈跳上祭坛，踢翻了香炉。
藤壶法师登时吓得退后几步，驾起一朵乌云，窜逃而去。镇长顾不得许多，操起手边的木棍，号令众人，干脆和妖怪拼死一搏。
他们高估了自己。
山魈的力量，速度，远在寻常人之上。
面对扑来的凡人，山魈轻松闪躲，踩踏在他们头顶，再落下地来，抬爪夺过一人手上的尖刀，向四周挥去。
数人见血，受伤倒地。
它再次奔跑如一团黑影，撞开所有阻挡之人，刀尖直刺镇长咽喉。
镇长惊恐绝望，吓得闭上了眼。
刀，没有刺下去。
刀尖抵在镇长咽喉，山魈停了下来，缓缓转身，将刀指向所有人。
一时空气凝结，无人敢动。
程良与青年此刻赶到，见此情景，程良欲冲上前，被青年拉过去。两人伏在草丛，暂观其变。
“魏俊全，刘日昕，钱耀祖，李二郎，程川贵……”
山魈一字一顿，念出许多姓名。
听到父亲程川贵的名字，草丛中的程良浑身一震——不止他，在场所有被点到名字的人，后脊梁如被针扎，因过于恐惧而僵立在原地。
大家错愕，不知自己的名字何时被山魈偷听了去。
但大家都明白，名字被山魈掌握，意味着什么。
你可以一时不答山魈呼名，但谁能保证，这一世，不会有疏忽的一刻？
山魈收回尖刀，如宣判般：
“今日你们冒犯于我，从此，我要对你们一一降下惩罚，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，还是改名换姓，都会死在我手中。”
胆小如程良父亲，已经吓得腿软跪地，有人哭嚎，有人作揖求饶：
“大仙饶命！大仙饶命啊！”
“要想饶命，除非……” 山魈再次以刀指向镇长。
“除非，两日后的此时，由你们杀了你们的镇长，将他完整尸首献祭于此，那么我会考虑，放过你们的狗命。”
山魈狂笑，奔回山岗岩石之上，隐没于腐败山林间。
镇长不明白，山魈明明有机会直接杀了他，为什么偏要指使别人来做？
只恨妖怪的心意，难以揣测。
镇长刚遭遇不小的惊吓，此刻看见其他人，自四面投来的目光，才真正让他惊恐到窒息：
那些人的眼里，分明掂量着，是否该杀了他，换取他们自己的平安。
镇长的精神终于不堪恐惧的重负，昏厥过去。
他觉得自己不会再有机会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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